回忆童癫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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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-12-21 15:01:00 字体显示:大 中 小 回忆童癫子
作者:平江祥子 山里人
但凡是六、七十年代出生,居住在城关和平江东片的平江人,童年时代对童癫子的记忆应该是比较深刻的。记得小时候,哪家的孩子调皮,大人们用来吓唬的一句话就是:快莫哭嗒,童癫子来啰!
被吓唬的孩子,多半真的能被唬住,就算是抽噎着的细伢则,一听到童癫子来嗒的警告,也立马能将抽泣的半口气咽回去并止住了哭声。
记忆中的童癫子大约四十来岁,个子高大,穿的很破烂,常杵着一根铁棍,穿双草绿色破解放鞋穿街过巷,走村串户。孩子们老远就能听见他的铁棍戳在地上发出的咚咚声。也有胆大又不懂事的孩子,远远的跟在后面,追赶着,嬉闹着,往往能跟着穿过半个县城的主干道或是一两个生产队。从东街的民建路,一直能跟到北街岭上的犁头嘴,从官塘的山背可以跟到三眼桥的保丰岭。如果哪个孩子敢对童癫子的背影吆喝两声,或是捡个石头扔过去,那勇敢的举动立马能获得同伴的敬佩和羡慕,搞不好就因此当上了这伙娃娃们的头头。当然,被石头打中的癫子会猛地回头,对孩子们佯装一顿乱追,一伙伢细则这才作鸟兽散。
但是大人们却好像特别尊重他,据说他在全县拥有崇高的特权:吃饭不要钱,穿衣不要钱,坐车不要钱,连睡觉也不要钱。他走到哪里,就吃到哪里,睡到哪里。善良纯朴的平江人,不管是街上的还是乡下的,总是恭恭敬敬的待他,到吃饭的时候就给他盛一碗,到睡觉的时候就给他一床棉絮,就算远走到相邻的浏阳或修水,也还是会有好心的人送他回来。
虽然大家都说他癫,会打人,可我从来没见过他发癫。记得有一次他流浪到我们生产队,正是吃饭的时候。父亲看见后,将他接到家里,并且挑最好的菜盖在他的饭碗面上,他居然还会用客套的话说:“莫才拘礼性哦,莫才拘礼性哦!”我缩在里屋偷偷听他在外面和父亲的对话,无非也就是最近身体如何,又到了哪些地方,路上的一些见闻等等。当时感觉他和父亲的交谈并无异常,后来父亲又给我讲他当志愿军的过去,于是对他的敬意也就远远大过了恐惧。
童癫子本名叫童军,据官方证实,他在抗美援朝战斗中,身体多处负伤才复员回来的。战场上的炮火除了给他留下一脸麻子,还留下了间接性癫痫症,所以,回到家乡的童军当然得到了全县人们的尊重。
也许是时代的原因,童癫子经常疯疯癫癫,在外流浪。他的可怕,其实多数是大人们的一种渲染,说他会打人,专门打不听话的细伢子。而他异于常人的相貌与褴褛衣衫,也使得这样的渲染越发的成功。他那一脸坑坑哇哇的麻子,他手里杵着的那根溜光铮亮的大铁棍,还有那六月天用一根麻绳捆在身上黑糊糊的大棉袄,也许真的镇住过不少调皮的细伢子。
我印象中,童癫子好像有一个老婆叫雀女子,跟童癫子来过我们队里几次,雀女子长相一般,头发很长,乱糟糟的,一笑起来样子很怪,大人说她也有精神病。
据说童癫子和雀女子生有一个儿子叫童搅儿。童搅儿是我们那里的常客,但从不跟童癫子一起来,他有一手独门绝活——捉脚鱼(野生水鱼),并以此维持生计。他经常出现在我们乡下的水库和山塘边,善于用口技将脚鱼引出水面,然后用一种很神奇的工具将远在几十米甚至上百米的脚鱼打上岸来,让我们这些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屁孩佩服得五体投地。过去,我们家乡水库、山塘、小河里随处可见的脚鱼,现在基本绝迹,人们都说是童搅儿所为。
后来,我离开家乡外出求学和工作,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童癫子一家的消息,始终没有解开他的身世之谜,不知道在他悲剧性的背后,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遭遇和磨难,最后的结果又如何?
也许不久,人们会彻底将这位战斗英雄忘却,起码我们的下一代,是很少能听到童癫子这类人物的故事了,更谈不上了解、理解和缅怀。其实,古往今来,多少壮怀激烈,不都淹没在时间和历史的长河里么?
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有天堂?假若真的有,但愿我记忆中的童癫子和许许多多类似童癫子的人们,都能告别战争,远离痛苦,无忧无虑地生活在那里。
(本文刊于粤港澳·深圳平江商会会刊2017年第3期、总第12期《南疆平商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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